[人民日報]人大講師李萌昀:上一堂“活色生香”的國學課
“古代詩文寫作”是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本科生的必修課。寫詩詞,得通音律,這堂課講的便是音樂與詩詞的關(guān)系,授課者是一位身穿中式外套的年輕人。只見他從包里拿出件開孔的鵝蛋形樂器,一上嘴,空靈婉轉(zhuǎn)的樂音氤氳開來。
年輕老師叫李萌昀,是個80后,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講師。李萌昀吹的樂器叫塤。“別看樣子不起眼,它可是中國最古老的吹奏樂器,已經(jīng)有7000年的歷史了。”他跟學生們講。
一曲《卜算子》演罷,課堂便似回到宋朝,學生們已身處縹緲凄清的宋詞里。其實上李老師的課,經(jīng)常會玩這樣的“穿越”。有時候是洞簫,有時候是吉他,有時是吟唱。執(zhí)教4年,每堂課都精雕細琢,李萌昀說,與傳授知識相比,他更希望傳統(tǒng)文化能與學生們的生活形成某種關(guān)聯(lián)。
“還有比這更精彩的職業(yè)?”
當李萌昀選擇攻讀中國古代文學專業(yè),并將明清文學作為一生的研究方向時,身邊不少人都有些驚訝——他可曾是個“言必稱希臘”的人。
1999年,李萌昀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。那時的他熱衷西方文化,尤其醉心古希臘,從荷馬史詩到柏拉圖,通讀一氣,甚至還排演過歐里庇得斯的悲劇。
“閱讀古希臘,只是想為古代中國尋找一個參照物。我更關(guān)心的是自己的文化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。”李萌昀說,其實一開始目標就很明確。
2010年博士畢業(yè),李萌昀又作出一個關(guān)鍵選擇,放棄進科研機構(gòu)的機會,選擇了當大學老師。“我想成為好學者,更想成為好老師。”李萌昀說,走上講臺可以直接和上百個年輕人交流,幫助他們選擇看待世界的方式,找到認識自己的方法,“還有比這更精彩的職業(yè)?”
4年時間,李萌昀深刻體認著這種快樂:“目睹學生的進步,感受到自己和學生一同成長,教學的樂趣自在其中。”
必須“睜眼看世界”
身在國學院教國學,李萌昀對自己的工作有清晰的定位:國學教育不是單純地復興傳統(tǒng),而是要對古代與當代進行雙重的反思,從而構(gòu)筑面向未來的中國文化。
“所以,絕對不能‘躲進小樓成一統(tǒng)’,必須‘睜眼看世界’。”李萌昀篤定地說。為此,他將新聞事件和文化現(xiàn)象引入課堂,與授課內(nèi)容建立聯(lián)系,用 比較分析的辦法,展示文化變遷的脈絡(luò)。他必須花更多的時間備課,從最火的影視劇到最熱的新聞事件,再到最流行的網(wǎng)絡(luò)段子,他的課堂可謂“活色生香”,令學生們大呼過癮。
一次上“古代小說與文化”課,李萌昀的課件中忽然出現(xiàn)了美國影星安吉麗娜·朱莉的照片,與之并列的是古代仕女圖。從兩張圖片出發(fā),李萌昀帶領(lǐng)學 生考察古今與中西審美觀的差異,并從這種差異開始,去探尋根源和變化的過程。“既關(guān)注古今之同,也關(guān)注古今之異”,李萌昀的學術(shù)方法,在不經(jīng)意間得以傳授。
韓劇《來自星星的你》大熱時,李萌昀花了兩天時間“把情節(jié)過了一遍”,然后和學生一起分析情節(jié)模式和文化意味,讓學生思考文化商品的生產(chǎn)過程。 “其實大部分的古代小說和現(xiàn)在的日韓劇一樣,也曾屬于流行文化,有著類似的生產(chǎn)過程,”李萌昀說,“創(chuàng)作者如何定位受眾類型、如何設(shè)置符合讀者趣味的橋 段,古今都有相通的地方。”
慕名來聽課的人越來越多。人大財金學院的藺憶雪說:“他鼓勵我們透過事物的表面,去觸及文化的本質(zhì),真正擺脫思維定勢,用一種全新的眼光來看待 周圍的世界。”中國農(nóng)業(yè)大學的孫忱已旁聽了兩學期課程,并留言:“您的課新奇而幽默,不是關(guān)于傳統(tǒng)的老生常談,而是關(guān)于可能性的探究,是對于世界的某些命 題的質(zhì)疑和提問,讓我受益匪淺。”
從紙面研究到體會“真精神”
100平米見方,16張古琴優(yōu)雅擺陳,琴書琴譜點綴四壁。這里是人大國學院剛剛建成的古琴教室,即將投入使用。李萌昀難掩興奮之情:“這回可以好好做點事了。”
李萌昀早就做好了打算,他要組織琴社,把古琴當作青年學生契入傳統(tǒng)文化精神的路徑。他跟學生說:“不要只覺得會用吉他自彈自唱的男生很帥,其實能用古琴自彈自唱的男生更帥,”停頓一下,他狡黠地笑了,“當然,如果兩樣都行的話最帥。”這是一位樂器達人的“傲嬌”。
這其實是他一以貫之的教學思路。他利用課余時間開設(shè)了詩詞吟唱學習班,配合原汁原味的古代樂譜,引導學生品味古典詩詞的意境。這樣的體驗更切合古代文人的審美生活,也更容易激發(fā)學生欣賞和學習的興趣。一位參加完活動的同學激動地寫道:“一曲清歌動九城,愿我……續(xù)寫雕龍之聲。”
李萌昀認為,如果傳統(tǒng)文化研究只停留在紙面上,那么離古人的真精神總是隔著一層,推廣傳統(tǒng)文化,必須身體力行。為了保證學生參與,每次詩詞吟唱活動都安排在晚上,為此,他時常半夜進家門,在辦公室對付一晚也是家常便飯,但他甘之如飴。
“我想告訴學生的是,國學好玩,國學有用。”李萌昀的表情突然變得很認真,“只是它的用處,不在于為你提供政治權(quán)謀或商戰(zhàn)策略,也不只是幫你獲得快樂的內(nèi)心,它的價值在于提供了更廣的思考維度和更鮮明的參照;在古代這面鏡子里,看清當下,也看到未來。”
“我不希望我的學生過度迷戀傳統(tǒng),他們應該立足當下,并承擔起為中國文化開創(chuàng)未來的重任。”李萌昀說,這才是他的理想。
(原文刊于《 人民日報 》 2014年08月12日 19 版 記者 鄭海鷗)